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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一燝瞥了一眼身侧的方从哲,然后又将视线投回到绣在黑袍上的金衮龙。他也不相信皇上的话是圣意的真实体现。
他从一开始就觉得,借早朝改制的事情掀起政潮逼皇上让步是一个极其糟糕的馊主意。但在议定攻势的会议上,刘一燝和韩爌却始终没有发表反对意见。
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在言官“清流派”声望不显,反对几乎毫无意义,更是因为他们商定了一个在派系内部展开内斗的策略。
刘一燝和韩爌两位实权派的代表在私底下商议后达成了共识,认为以赵南星为首的言官清流派实在是过于聒噪了。该他们问的,不该他们问的都要插一嘴,并发表所谓“忠直”的意见。仿佛不按他们说的做,纲常就要崩坏,天下就要大乱。
而且身居内阁、位高权重且野心勃勃,时刻都想更进一步的刘一燝是有自己的政治抱负的,如果始终受到清流派所掌握的舆论的掣肘,就算有朝一日真的把方从哲赶下台,自己取而代之坐上首辅的位置,又有什么意义呢?
但刘一燝也清楚得很,他不是严嵩,不是张居正,没有近乎无限的圣眷,不能按自己的喜好用罢言官。或者说,以他和韩爌为首的实权派根本就没有和清流派打擂台的资格。所以刘一燝只能选择借皇上的势,压一压清流派的气焰。
“言官、翰林们想说话,也该让他们说话。但国事要诸卿操持。”朱常洛在殿内踱了几步。又摸摸了自己的胡子,似乎非常犹豫。“两难啊。两位大学士认为朕应当如何抉择呢?”
此时方从哲已经把眼睛闭上了,一副老态龙钟力不从心的样子。
“若是取消一日三朝恢复每旬一朝,科道难免再次沸腾。但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就有重臣在阁衙里鞠躬尽瘁了。”朱常洛转过身,把目光投向刘一燝。“刘大学士,方阁老累了,你怎么看?”
“全凭皇上乾纲独断。”如果皇上单独召刘一燝议事,那他便要开始给言官清流上眼药了,但方老头坐在边上装蒜,刘一燝就只能等皇上自己拿主意再见机行事了。东林党内部的矛盾再大也不能让敌党的人抓到苗头。
朱常洛满意地点点头。因为刘一燝的回答使他知道,自己对刘一燝的多番施压起到了作用。
如果东林党内仍旧是铁板一块,刘一燝完全可以即答,从“一日三朝”和“每旬一朝”之间找到折中的方案,也就恢复此前的“一日一朝”。但刘一燝没有这么做。
“既然两位阁老都没有主意,那朕就自己做主了。”朱常洛的话就好像是他是被逼着拿主意的似的。
朱常洛走到堆放案牍的架子边儿上,直接抽出一份手书的上谕草案。
刘一燝看在眼里,惊在心里:果然,皇上早已定计!
“三朝不改,但从明天开始,内阁、六部及一院、一寺、一司只需派一位官员前来参加即可。人选由各衙门自己定。”朱常洛直接将卷起来的草案递到刘一燝的面前。“阁、部、院、寺、司以外的文武衙门若是以同样的理由请求宽宥,则不必上疏提请,内阁比照此例允准即可。”
朱常洛在心里冷笑:一天站六个小时,看你们这些四体不勤的书呆子还能撑多久。
皇上说完话后没多久,方从哲“醒了”。
“请圣上治臣君前失仪之罪。”方从哲站起来,拱手行礼。
“你赶紧回去歇着吧。时候不早了,朕不想留你吃饭。”朱常洛摆摆手,示意两位阁臣离开。
“回来!把这两堆垃圾带走。”方、刘二人刚走到门口,正要推门,朱常洛便指着之前递给他们的名单,说道。
刘一燝动作一滞,转头时正对上皇帝那双严厉甚至带有敌意的眼睛:皇上意指的垃圾究竟是什么呢?
刚出南书房的大门。方从哲立刻就抖擞了起来,他的眼睑只微动几下,便刮掉了盖在瞳孔上的浑浊与迷糊。他正想和刘一燝攀谈两句,气气这个颇有些才华,但野心勃勃的后辈,却看见台阶下面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这不是崔文升吗?
方从哲心里掠过多许多想法,但无论是哪一个都有一个共同的起点:崔文升又要起势了。
“见过方阁老。见过刘阁老。”远远地,魏朝就笑眯眯地拱起了手。
“魏秉笔还是这么精神。”方从哲三两步便走到魏朝边儿上,堆砌出同样灿烂的笑意。
刘一燝面色依旧,但心下冷笑:您不是累得快要睡着了吗?
“二位联袂而出,朝会的事情应该议出结果了吧?”魏朝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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